朝鲜为何公开表彰援俄参战部队?

4月28日，在俄军基本从乌克兰军队手里收回库尔斯克后，朝鲜领导人金正恩正式公开了朝鲜军队赴库尔斯克战场协助俄军作战的事实；同时普京也公开发表声明，感谢参与战场作战的朝鲜军人。这件事本不是秘密，但朝俄双方为何又要正式公开一次？

从双方发布信息的情况看，很明显是朝鲜积极主动，朝鲜的动机显而易见：通过宣传此事，对内树立金正恩的领导形象，对外炫耀朝俄联盟为自己壮胆，威慑周边，甚至不排除在当前中朝关系不景气的背景下，向中国施压的意味。同时，朝鲜此次的行为将会使今后域内局势更加复杂。

为己壮胆、威慑周边

从朝鲜劳动党中央军事委员会专门发给朝鲜《劳动新闻》和朝鲜中央通讯社的文章来看，朝鲜此次毫无顾忌地公开朝鲜军队出兵，一是提升金正恩本人和其政权形象，二是突出朝俄联盟的紧密团结，为自己壮胆并威慑朝鲜周边。

从朝鲜劳动党中央军事委员会4月28日发表的题为“朝鲜劳动党中央军事委员会高度评价参加俄罗斯联邦库尔斯克地区解放战役建树英雄殊勋的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武装力量战斗部队”的文告类文章来看，文章称：“我国武装力量部队参加库尔斯克地区解放战役，充分显示高昂的战斗精神和军事素质，发挥集体英雄主义、英勇无畏的精神和牺牲精神，为歼灭乌克兰新纳粹势力和解放俄罗斯联邦领土作出了重大贡献。”

文章表示：“拥有这样优秀的军人，是我们国家的骄傲，是我国人民的无比自豪。”

这实际上是在通过对朝鲜参战军人的表扬，颂扬金正恩本人及其政权。

文章还公告朝鲜国内外：“为称颂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优秀儿子们的英勇精神，将在我国首都建立战功碑，祖国和人民敬献的祈愿永生之花将摆放在阵亡将士的墓碑前。”

考虑到这可能是朝鲜战争之后，朝鲜第一次公开纪念自己的对外军事行动，因此这实际上也是在为金正恩政权建立一个永恒的功劳碑，供朝鲜民众颂扬领袖的恩情。

从朝鲜劳动党军委会的文章看，重点更在于向世界炫耀朝俄同盟牢不可破。

文章说：“金正恩同志分析和判定当时的战况正适合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和俄罗斯联邦签订的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条约第四条的行使，并以此为根据，决定我国武装力量参战且通报了俄方。达成协议后，向共和国武装力量战斗部队下达了朝鲜劳动党中央军事委员会关于与俄罗斯武装力量协同作战，歼灭乌克兰新纳粹侵略者，解放库尔斯克地区的命令。”

文章强调：“金正恩同志决定参战时下了定义：我国武装力量的参战成为进一步坚如磐石地巩固朝俄两国传统的团结友谊，保证两国的发展繁荣，维护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名誉的神圣使命。”

这是在向全世界强调，朝鲜出兵俄乌战争是根据两国2024年签署的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条约采取的行为，是朝方坚如磐石的履约行为，目的是巩固两国传统友谊。朝鲜这是在向国际社会强调朝俄友谊牢不可破，目的是给自己披上保护伞，以自我壮胆、并威慑周边世界。

文章还说：“我国武装力量在俄罗斯联邦境内进行的军事活动，完全符合联合国宪章等国际法和朝俄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条约的各条款与精神，是最忠实履行的实际表现的模范事例、良好榜样。”

这是朝鲜在给自己参战披上合法的外衣，但事实并非如此，朝鲜的行为明显违反相关法律。

因为朝鲜声称的、作为参战依据的朝俄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条约第四条内容有明确的限制条件，即：缔约双方在履约时有两个限制条件，其中之一就是要符合联合国宪章第51条内容规定，而根据51条的规定，会员国在履行单独或集体自卫权时，应立即向安理会报告。而由于朝鲜从一开始就是以秘密方式参战，因此完全没有向安理会报告。所以朝鲜的参战行为即便根据两国的盟约也是非法的。可以相信，这个限制性条款肯定是缔约时普京要求加上去的，以保持最大限度的行动自由。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朝鲜如此强调朝俄同盟坚如磐石。

朝鲜劳动党军委会的文章还不出意外地颂扬了朝俄友谊。

文章说：“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政府为同俄罗斯联邦这样强有力的国家建立同盟关系感到光荣，为我国武装力量部队通过参战进一步加强朝俄两国之间的战斗友谊并贡献于俄罗斯特别军事行动感到高兴。”

文章还说：“朝鲜劳动党中央军事委员会坚信，在战火中用鲜血检验的两国之间牢不可破的战斗友谊今后将为推动朝俄友好合作关系在所有领域扩大和发展做出重大贡献，同时受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和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政府委托重申，将一如既往地完全支持俄罗斯军队和人民的神圣事业，始终忠实于以朝俄两国条约精神为基础的任何行动。”

这是朝鲜在告诉世界：朝鲜参战用鲜血加深了朝俄两国牢不可破的战斗友谊，这当然也属于自我壮胆和威慑他国的目的。

而且从文章各部分篇幅的分配看，也体现了朝鲜发布此文的上述良苦用心：朝鲜官方发布的该文中文版全文共1570字，其中涉及朝俄友谊部分共540多字，占全文篇幅三分之一以上；歌颂朝鲜军人的部分仅183个字，不到歌颂朝俄友谊文字的三分之一。于是文章给人的印象就是：朝俄友谊比朝鲜参战官兵的伤亡更重要。

如此，朝鲜劳动党中央军事委员会此次公开朝鲜军队参战事实的目的，只能是自我表彰、自我壮胆、尤其是利用炫耀朝俄友谊和盟约威慑他国了。

域内局势将更复杂

朝鲜公开出兵援俄的事实并大力宣扬，将使得域内局势发生微妙的变化，因为随着特朗普对普京在俄乌战争中的行为不予追究、且有所奖励，以及美国向全世界征税，美国因此在全世界遭遇敌对，美国对朝鲜的制约力量事实上将大为减轻，至少暂时如此，这是朝鲜敢于公开向全世界宣告自己出兵援俄的主要原因之一。这事实上使得域内力量对比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态势。

4月29日，朝鲜中央通讯社又全文转载了普京就库尔斯克战役的结束向朝鲜发出的感谢信，继续宣传朝俄牢不可破的同盟关系。但从普京感谢信的内容看，普京更多地是向朝鲜参战军人表示感谢，至于朝鲜着力宣传的观点，即：朝鲜参战使得朝俄同盟牢不可破这一立场，普京对此只说了一句话。毕竟，朝核盟约涉及军事援助的条款是有限制条件的，实际上是限制性的条款。

问题的根本在于：按照朝鲜的理解，通过朝鲜军队参战并大力宣传朝俄同盟，朝鲜和中国名存实亡的同盟关系客观上就已经被朝俄同盟所取代，朝鲜在域内的孤立问题就解决了，这导致其未来在域内的行为将更为大胆，起码在表现形式上会如此，尤其是战后俄罗斯如果真的向远东发展的话。这将使得域内局势更加复杂。

但另一方面，从域内稳定的角度看，只要俄乌战争不最终结束，俄罗斯对朝鲜的支持就必定是有限的，而在域内孤立的朝鲜对俄罗斯能提供的援助同样如此；同时中国和美国都能给俄罗斯施加比金正恩大的多的影响。但在这里，美国是个变量，关键看美国如何判断朝鲜未来的行为、以及将采取什么样的措施。

中国的政策同样十分重要。如果中国同美国对朝核取同一限制立场，则朝鲜必定受到遏制，否则就要看美国是否愿意对朝鲜采取有力行动了。如果后一种境况不会出现，考虑到当下中美的糟糕关系，以及中俄间的暧昧，朝鲜便不会在乎中国。届时中国能对朝鲜起作用的，就只能是封锁中朝边境和与朝鲜经济事实上脱钩了。毕竟，朝核从无到有、从弱到相对具有一定规模，周边大国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客观上为朝鲜拥核赢得了机会。这既是周边大国误判所致，也是朝鲜利用全球大国间矛盾的结果。

本文转自FT中文网，作者曹辛为察哈尔学会国际舆情研究中心秘书长、高级研究员。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本会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