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2日，关乎朝鲜半岛和整个东北亚秩序的美朝“世纪谈判”终于如期在新加坡举办。

这是二战结束韩朝分裂后，朝美领导人70年来的首次会晤，为始终对立的两国关系和朝鲜半岛和平开启了新篇章。

不过，围绕朝鲜弃核和美国对朝政策的谈判还会继续进行。接下来，美朝世纪会谈的成色和效果才能得到真正的检验。

在对和平乐观的同时，也要保持足够的清醒。

协议：为了和平

此前有分析指出，这场谈判的核心问题是朝鲜半岛的无核化将会如何进行。

在两国元首会谈之前，双方团队已经围绕弃核问题进行了深入谈判。特朗普为会谈开出的唯一条件是朝鲜必须彻底放弃核武器。而朝方则力推分阶段弃核模式，也就是看到美国采取有诚意的关系改善措施后，再落实弃核时间表。

这表明，双方在原则性问题上达成了共识。虽然技术细节上还没有完全消除分歧，但并不影响双方实现妥协并进行合作的愿望。

因此，这次首脑会谈显然不是探讨技术细节，而是通过面对面的领导人会谈，阐述本国立场，表明改善双方关系的强烈意志。

此次会谈后发表的联合声明表明，双方达成了四项共识：

建立新的美朝关系；

建立长久稳定的朝鲜半岛和平机制；

确认朝鲜的无核化意志；

战俘遗骸问题。

协议并没有列入国际社会关注和期待的朝鲜弃核时间表，以及美国改善对朝关系的路线图，看不出任何具有实质性的词语存在。

不过，美朝首脑却异口同声地高度评价此次会谈。

在单独会谈结束后，特朗普接受采访时表示，这次的会谈“非常非常好”。在签字仪式上，特朗普表示，双方所签署的是一份很重要而且内容很全面的文件。金正恩则表示，全世界将看到一个重大变化。

在会谈后的新闻发布会上，特朗普表示将结束与朝鲜“挑衅的、不合时宜”的战争游戏，美国以停止美韩军事演进行回应，并评价称朝鲜是拥有极大潜力的国家，同时称赞金正恩迈出了勇敢的一步。

这或许就是“特朗普模式”的弃核，给朝鲜面子和机会后再进入实质性的弃核进程。

那么，会谈本身的意义何在？

首先，此次协议是由美朝最高领导人直接会谈达成的共识，领导人见面有助于增进相互信赖，从最高决策层面消除战略疑虑、误会和偏见。

其次，与1994年的《朝美核框架协议》相比，本次协议明确把建立新型美朝关系写进来，这显然是一个全面的关系改善协议，注意了诉求的综合平衡。

最后，与“9.19”共同声明（2005年9月第四轮朝核六方会谈发表的声明，为一揽子解决朝核问题确立了基本框架）和“2.13”共同文件（2007年2月第五轮朝核六方会谈通过的文件，第一次清晰地为各方行动制定了时间表）相比，虽然缺乏细节，但并不意味着双方没有就细节进行磋商。由于是美朝核心当事方达成的协议，后续的实质性谈判就有了重要的基础。

细节：留下悬念

尽管美朝领导人释放出改善关系的强烈信号，但协议还是在许多方面留下悬念，令国际社会担心此次特金会的“舞台效果多于实质意义”。

第一，协议显示美朝短期的机会主义政策倾向。

协议只是粗略地提到四点关系发展共识，简单到无法再简单。在实现无核化作为基本前提的情况下，特朗普还提到“朝鲜需要拥抱世界经济和融入世界”。

最关键的是，什么时候才能实现无核化？如果特朗普任期内朝鲜弃核目标无法实现，美国和国际社会的对朝制裁仍将继续，这将使朝鲜弃核沦为一场政治秀。

第二，协议缺乏具体的弃核路线图。

虽然朝鲜表明了弃核的意志和采取了一些有诚意的措施，比如废弃核试验场和导弹发射试验场。但此次联合声明中并未包含美方一直呼吁的CVID（即完全、可验证、不可逆的无核化）弃核，也未包含无核化的具体措施及时间表，仅确认了完全无核化的目标。

对无核化，美方还需要进行动态的评估，只有美国确认核问题不再是问题的时候才会解除对朝制裁，这意味着双方之间新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第三，政治外交层面博弈仍将继续。

朝鲜安全得到保障首先要得到美国的政治承认，这可以通过建立外交关系来实现，一旦建交就意味着美国接受朝鲜的现行制度框架，但美国可能会提出人权等问题要求朝鲜改革。

其次，朝鲜安全还需要通过构建朝鲜半岛和平体制来实现，这就超出了美朝关系的范畴，以中美韩朝四方会谈的方式发表和平宣言显然更为妥当。

第四，美朝关系改善带来的其他外部性问题有待解决。

在美朝相互敌对的几十年间，朝鲜半岛和东北亚的地缘政治结构相对稳固，美朝关系解冻必然引起两国内部和其他国家的不同反应，尤其是美韩日内部的保守势力的干扰不容忽视。

实际上，美朝关系的正常化很难通过发表一份协议就全部解决。正如美国国务卿蓬佩奥所说，这是一个世纪性的难题，企图通过一场会晤就得到解决是不现实的。

竞争：带来隐忧

对这次会谈，中国国务委员兼外长王毅表示，“中方希望朝美领导人就推进和实现半岛无核化、推进并建立半岛和平机制达成基本共识，迈出实质性步伐”，“中方也将继续为此发挥建设性作用”。

而韩国总统文在寅12日上午在青瓦台主持召开国务会议并表示，“举国上下都在殷切希望朝美首脑会谈取得圆满成功，进而开创朝鲜半岛完全无核化与和平新时代。”

无论是中方表述的“实质性步伐”，还是韩方期望的“和平新时代”，都绕不开协议的落实。如果美朝在后续谈判中达成妥协，那将意味着美国的朝鲜半岛政策做出较大调整：首先，在军事层面，韩美同盟在短期内呈现弱化趋势，作为初步信任措施，特朗普已经表示要结束韩美军事演习；其次，在外交层面，长期看，美朝建交将带动日本等国和朝鲜改善关系，甚至带来地缘政治格局重组，引发新的紧张。

在这一进程中，还需要关注美国的东亚战略调整。

首先是驻韩美军的地位和作用发挥。如果不撤离，美国需要归还战时指挥权，让韩国承担更多的军费。美方会以改善美朝关系为契机，逼迫韩方做出更多让步，减轻美国的军演负担。

其次，美国对华遏制防范政策会更加突出。随着朝核问题的逐步解决，美方可能更加关注中美日大三角关系的布局，进而大幅强化美日同盟以应对中国挑战。

通过美朝会谈可知，在“美国优先”的理念下，美国的东亚战略正在加快转型：

一方面，美国要稳住朝鲜半岛局势，防止朝核问题坏了特朗普的振兴大计，从而带来美朝关系暂时缓和，以及韩朝和解；

另一方面，美国东亚战略高度关注中国崛起，美朝关系改善不仅扩展了朝鲜纵横捭阖的空间，也增强了美国的战略灵活性，使其得以更好地操纵地区同盟。

从这个意义来看，大国激烈的地缘政治竞争远未结束。

责任编辑/张玲 顾心阳

图文编辑/马延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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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立昌，察哈尔学会半岛和平研究中心研究员、淮北师范大学政法学院讲师、山东大学中韩关系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员 

来源：百万庄通讯社，2018-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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